2015年6月14日 星期日

劉以鬯的總編輯風範

  要是學生在講座舉手問我如何開始寫作,我會說以下經歷:
  由於從小喜歡看書,小學和初中期間看過不少流行小說,中三時,到學校圖書館借閱劉以鬯小說《酒徒》,覺得非常好看,才知道小說有不同的創作手法。雖然我窮到在高中輟學賺錢養家,但我仍會花錢買書,《酒徒》是我看過喜歡,近乎可以背誦出來,依然要買本回家重讀的小說。
  多年後,我投稿到劉以鬯主編的《香港文學》,很快接到他的電話,跟我說寫得好好,會用那篇稿,有新作可再寄去。由於多次投稿都收到劉先生的電話,我不肯定他說每個字是否如我所寫的,只肯定大意如是。



  有一年情人節在公司工作,同事跟我說有電話找我,原來是劉先生接受我的投稿,跟我說大致的話。掛線後,同事問我是誰,我如實回答,同事說沒料到情人節有聲音是長者的找我,才八卦一問。如此一來,我對劉先生的電話印象更深刻,不過,由始至終是幾通電話而已。
  劉先生榮獲藝術發展局頒發終生成就獎,實至名歸,可喜可賀。在報上看見藝發局刊出文章談及劉先生扶掖後輩,發現我的名字如常消失,好像從來沒有在本地文學界出現。當然,我早已習慣,只想一談事實跟小圈子文章的差距。
  文中提及劉先生主編《香港文學》時鼓勵新人,出現梁科慶的名字,記得在第五十九期《城市文藝》看過梁先生的散文〈劉先生說,你篇稿唔用得咯〉,題目是梁先生投稿後收到劉先生說的第一句話,「第二句,你俾心機啦。第三句,係咁啦。」多年後,梁先生「一篇一篇的寄給劉先生,劉先生一篇一篇的登出來,卻沒打電話給我。」
  我在講座跟學生說劉以鬯先生在電話讚我的稿,只是前輩對晚輩的鼓勵,聽到不必沾沾自喜。正如老師鼓勵學生寫得好,學生不用自視過高。
  當我看見梁科慶寫劉先生會致電通知投稿人篇稿唔用得,才知劉先生對後輩確實不錯,換了是我也做不到鼓勵每個投稿人,還順道說句俾心機,展現主編的胸襟和器量。
  相對來說,某些本地主編喜歡折騰投稿人,即使用電郵投稿,寫明如不合用,請花一分鐘電郵通知,依然收不到通知,又不想一稿兩投,結果等到那篇稿沒有時效,自然於無垠的時間消失。
  回歸以來,我的名字從來不會出現在政府或文學圈子的活動或簡介,即使談及我有參與的舊事,最終都不會提起我的名字。好像極權國家的歷史照片,原本在照片出現的人會突然消失,彷彿從來沒有這個人。
  劉先生主編《香港文學》期間,想是認稿不認人,讓新人有更多寫作機會。現在有不少圈子和活動是認人不認稿,排除異己是新常態。
  我並非厚顏自認文學作家,而是有十多本文學選集選收我的作品,要是我裝作謙虛的自認寫通俗作品搵兩餐,實在對不起選用我的散文和小說的文學編輯,包括劉以鬯,劉先生主編的《香港短篇小說百年精華》選入我第一篇投稿到《香港文學》的〈與天使同住〉。我無意爭什麼,只想指出劉先生鼓勵的文學作家之中,還有一個被消失的名字──關麗珊。


(明報,世紀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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