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8月10日 星期一

《樹猶如此》

  白先勇名篇《樹猶如此》寫他跟摯友王國祥的交往和離別。以三棵大樹失去中間的一棵,比喻他失去摯友的心情,那樣的缺口永遠無法填補,即使女媧可以補青天,也不能補回。
  白先勇先寫搬到新屋:
  花種好了,最後的問題只剩下後院西隅的一塊空地,屋主原來在此搭了一架鞦韆,架子撤走後便留空白一角。因為地區不大,不能容納體積太廣的樹木,王國祥建議:「這裡還是種Italian Cypress吧。」這倒是好主意,義大利柏樹佔地不多,往空中發展,前途無量。我們買了三株幼苗,沿著籬芭,種了一排。剛種下去,才三、四呎高,國祥預測:「這三棵柏樹長大,一定會超過你園中其他的樹!」果真,三棵義大利柏樹日後抽發得傲視群倫,成為我花園中的地標。
  中段是驚變:
  一九八九,歲屬馬年,那是個凶年,那年夏天,中國大陸發生了天安門「六四」事件,成千上百的年輕生命瞬息消滅。那一陣子天天看電視全神貫注事件的發展,很少到園中走動。有一天,我突然發覺後院三棵義大利柏樹中間那一株,葉尖露出點點焦黃來。起先我以為暑天乾熱,植物不耐旱,沒料到才是幾天工夫,一棵六、七十呎的大樹,如遭天火雷殛,驟然間通體枯焦而亡。那些針葉,一觸便紛紛斷落,如此孤標傲世風華正茂的常青樹,數日之間竟至完全壞死。奇怪的是,兩側的柏樹卻好端端的依舊青蒼無恙,只是中間赫然豎起搞木一柱,實在令人觸目驚心,我只好教人來把枯樹砍掉拖走。從此,我後院的兩側,便出現了一道缺口。柏樹無故枯亡,使我鬱鬱不樂了好些時日,心中總感到不祥,似乎有甚麼奇禍即將降臨一般。沒有多久,王國祥便生病了。
  收筆是:
  剩下的那兩棵義大利柏樹中間,露出一塊楞楞的空白來,缺口當中,映著湛湛青空,悠悠白雲,那是一道女媧煉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。


  樹猶如此的典故跟時間飛逝有關,白先勇筆下的三棵樹原是三、四呎高,後來長到六、七十呎,可見時光流轉。
  典出《世說新語•言語》:桓公北征,經金城,見前為瑯邪時種柳,皆已十圍,慨然曰:木猶如此,人何以堪!攀枝執條,泫然流淚。

  辛棄疾的《水龍吟 登建康賞心亭》,同樣寫樹有如此,似水流年。

  楚天千里清秋,水隨天去秋無際。
  遙岑遠目,獻愁供恨,玉簪螺髻。
  落日樓頭,斷鴻聲裹,江南游子。
  把吳鈎看了,欄干拍遍,無人會,登臨意。
  休說鱸魚堪鱠,儘西風,季鷹歸未?
  求田問舍,怕應羞見,劉郎才氣。
  可惜流年,憂愁風雨,樹猶如此!
  倩何人、喚取紅巾翠袖,揾英雄淚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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