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8月13日 星期四

潘國靈小說《病忘書》

  寫作好像為人生留點記錄,許多事情早已忘記,重看舊作又全部記起了。
  如果問我二○○一年做過甚麼,我完全記不起,由於想介紹這本書,重看自己寫的書評,驀然記起當年做創作顧問。有間新的出版社出版幾本香港創作人的新書,全部寄給我。
  《病忘書》調子沉鬱,很難想像多年後重看,才知那時未算太差。封面是智海繪畫,一群在港鐵車廂倦極昏睡的人,好像魯迅描寫在鐵皮屋昏睡的人,城市傷病,昏睡的人繼續昏睡,應該喚醒他們,還是讓他們昏睡到不知不覺離開呢?
  二○一五年有更多人昏睡,還多了假裝昏睡的,沒有人可以喚醒一個假裝昏睡的人。


  昔日書評:

  潘國靈第一本小說《傷城記》寫香港故事,新作《病忘書》同樣寫香港故事,兩本小說或可歸類為香港的傷病故事,書名已作預告。
  李照興的《香港酷酷》是個人成長小說,日本文類為私小說,主角是陳酷,他的生活經驗處處對照為作者簡介的李照興,書扉寫上「給我們這一代」。
  《香港酷酷》的視野跟隨主角游走,比較容易理解,要是簡介為中環文化人自傳亦無不可,開篇的紐約,中段的倫敦和巴黎,以至結局的上海,都不過是中環人的遊園地,整篇小說的重心是中環,然後是中環人,當中以夜生活為主,你知道,日與夜的中環是兩個世界。
  《病忘書》的寫作手法有寫實有魔幻,前者可以《遊園驚夢》為代表,父女同遊城寨公園,兩代距離見於父和女在公園重構的回憶,小女孩七歲離開城寨,她的回憶是短暫和模糊的,做父親的在一九六○年出世,離開城寨時三十多歲,城寨轉變的記憶近乎個人成長回憶。
  這是一篇有趣的小說,大量引用政府官式的歷史文字對照民間的歷史記憶,當大部分人認為文字紀錄比記憶可靠的時候,潘國靈寫出歷史的其他可能。
  對於中環,一直表現得無所謂其實極有所謂的陳酷編了一輯〈晴朗的日子從中環出發〉圖文放在小說之後,照片記錄的過去跟個人記憶的過去又有多少重疊與迥異呢?
  陳酷的生活基本上只有音樂、足球、女人、書籍、品牌、酒以至潮流文化,更從工作經驗提出許多香港傳媒的荒謬現象,荒謬,但不介意這樣生活下去,或混下去,如陳酷做的朋友肥虎做風月版愈做愈熟手,上班做上班該做的事,下班忘記上班所做的。
  跟中環有別的是,《病忘書》的角色背景已帶有先天的沉重,他們大多在九龍城寨、廟街、砵蘭街和公屋生活,近一半角色精神異常,當中有妓女,有社會學專家,有陰陽眼女人,有無業漢,大部分角色在小說都沒有好下場。
  當然,作者潘國靈已在〈後記〉表明他只是寫出病,「至於寫了病後有沒有提供答案。這已非我所考慮的問題,因為我想,提供答案並非小說的任務,這亦大於我,以及小說在這個年頭(尤其是在香港)所能做到的。」
  小說在香港可以做甚麼呢?
  可以寫下人生的快樂與哀悲?可以抒發個人對現實的感受?可以回應個人對荒謬現狀的無力感?可以回憶?可以重構?可以前瞻?可以紀實?可以虛構?
  兩本小說的調子都是悲觀,《香港酷酷》是無所謂悲觀不悲觀的悲觀,《病忘書》是社會的病,人性的病,病了又不知道怎樣醫治的悲觀。
  兩本小說都在二○○一年七月出版,此時此地的現實世界又是否非如此悲觀不可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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